谷歌搜索团队正努力应对ChatGPT等人工智能技术的挑战，寻求在搜索出来的结果页面直接回答用户问题。

  2.然而，谷歌在应对人工智能方面的行动受到内部抵触和外部质疑，担心降低搜索质量。

  3.另一方面，谷歌广告业务与生成式人工智能网站之间的利益冲突加剧，可能会影响搜索出来的结果的质量。

  4.为此，谷歌推出“人工智能模式”，以对话方式探索话题，提供后续问题，尝试新商业模式。

  5.尽管面临挑战，谷歌CEO皮查伊表示，关注用户和关注质量将是公司开展所有工作的方式。

  互联网上最受喜爱的产品正经历重大变革，谷歌（乃至整个网络世界）或许将就此面貌一新。

  2021年的某一天，谷歌的网络搜索团队向公司管理层提出了一个在当时堪称新颖的提议：搜索引擎不应只是像往常那样提供熟悉的链接列表，而是让一个聊天机器人在搜索出来的结果页面迎接访问者，并主动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这并非一个多么令人震惊的想法。谷歌母公司字母表公司（Alphabet Inc.）的首席执行官桑达尔·皮查伊（Sundar Pichai）多年来一直都在谈论围绕AI对公司做重新设计，而且公司旗下还运营着深度思维（DeepMind）和谷歌大脑（Google Brain）这两家全球顶尖的人工智能实验室。

  尽管如此，据一位直接了解当时讨论情况的前员工透露，团队管理层对这一提议却并不买账。谷歌员工很少有人会提议对搜索引擎的基本设计进行改动。“这是一种自我约束。大家只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这位前员工说道。该部门的管理层担心，尽管公司最新的人工智能技术前景看好，但还不够准确。而且，即便它能完美运行，用人工智能回答用户问题也有一定的可能颠覆谷歌的核心业务，即把所谓的自然搜索链接与大量定向广告相结合。这个想法就这样夭折了，至少暂时是这样。

  二十多年来，谷歌搜索一直统治着网络世界。它是数十亿人访问互联网的主要入口——据数字营销公司Semrush Holdings Inc.的数据，目前谷歌每秒处理近20万次搜索查询。所有网络流量推荐中，大约三分之二都来自谷歌搜索引擎。搜索业务也是谷歌的核心命脉，2024年为公司带来了超过1980亿美元的收入，几乎占字母表公司年销售额的60%。

  这台 “搜索机器” 仍在高效运转，但近年来，网络用户中对谷歌的不满之声却慢慢的变多。用户抱怨称，谷歌的搜索出来的结果中广告和为自身谋利的功能慢慢的变多。谷歌对网络的掌控力还意味着，很大一部分互联网内容在设计时主要考虑的并非人类的使用需求，而是为了迎合谷歌自身的网络爬虫程序。那些充斥着研究不充分的列表文章或拼凑的产品评论的垃圾网站，在搜索出来的结果中占据了显著位置，这让用户感到沮丧，也抢走了那些不太精通搜索引擎优化但更有用的网站的广告收入。科技评论人士（以及在反垄断诉讼中代表美国联邦政府的律师）一直认为，谷歌在存在这些缺陷的情况下仍能持续占据主导地位，这证明搜索市场已不再具有竞争力。

  然后在2022年，开放人工智能公司（OpenAI）推出了一个新东西。ChatGPT与2021年谷歌拒绝的那个提议有明显的相似之处。就像最初版本的谷歌一样，OpenAI的聊天机器人只提供了一个简单的文本输入框，没有太多其他东西。它给出的结果不会在真实答案上方显示广告，也不会提供链接跳转到那些长篇大论的食谱网站，在这些网站上，多个自动播放的视频让人很难集中精力查看制作鹰嘴豆沙拉的步骤。而且，尽管它的答案并不总是正确的，但这种全新的体验让用户对OpenAI多了几分宽容，而这种宽容可能是他们不会给予这位搜索领域长期霸主的。

  ChatGPT的崛起尤其令人刺痛的一点是，它是建立在谷歌自己的发明之上的。OpenAI的聊天机器人使用的人工智能架构，是谷歌在2017年发表的一篇如今已堪称传奇的研究论文中详细阐述过的。这一突破，即一种被称为 “Transformer” 的系统，可以帮助人工智能模型专注于所分析信息中最重要的部分，而且所有人都可以免费使用。谷歌的工程团队只是以最保守的方式将这项技术融入到搜索中，这表明该公司在将其人工智能突破转化为重要的消费产品方面遇到了多大的困难。

  大约在ChatGPT问世的时候，打破这种惰性就成了伊丽莎白·里德（Elizabeth Reid）的工作。里德是一位资深的谷歌员工，她于2021年加入搜索团队，并在2024年3月接管了该部门。从那以后，她推动了谷歌核心产品多年来一些最重大的变革——最引人注目的是 “人工智能概览”（AI Overviews）功能，该功能将搜索出来的结果页面上最显眼的位置留给了AI生成的答案。今年3月，该公司表示将开始试验 “人工智能模式”（AI Mode），这是其主页上的一个专门标签，提供一种基于聊天的搜索体验，类似于四年前被公司拒绝的那个提议。

  里德将自己的做法称为 “持续演进”，而不是彻底的革新。根据对21位现任和前任搜索部门高管及员工的采访（其中大多数人要求匿名，以免影响职业关系），以及对二十多位科技和媒体行业人士的采访，她的团队仍在努力确定在这个新时代谷歌搜索的目标。

  与此同时，多家独立的网络内容发布商表示，他们的网站流量一直在下降。他们称，“人工智能概览” 带来了特别的挑战，因为它直接在谷歌自己的搜索出来的结果页面上展示信息，而这一些信息用户以前要点击进入信息来源网站才能获取。今年2月，在线教育公司Chegg Inc.起诉了字母表公司，称谷歌的这项搜索功能抄袭了Chegg自己的内容，这对该公司来说是一个严重的警告。Chegg在诉讼中表示，谷歌的行为 “有可能让公众的互联网体验变得越来越陌生，用户永远不会离开谷歌的 ‘围墙花园’，只能得到虚假的、充满错误的答案”。谷歌发言人何塞·卡斯塔涅达（José Castañeda）回应称，公司将 “对这些毫无根据的指控进行辩护”。

  人工智能对谷歌自身的影响才刚刚开始显现。谷歌的搜索引擎是有史以来最赚钱的技术之一，而且在ChatGPT推出两年多后，几乎没有迹象表明这种情况正在改变，尽管一些分析师预计未来几年搜索业务的收入增长会放缓。该公司去年的毛利润超过2000亿美元。

  尽管如此，谷歌还是在紧急行动。据一位前谷歌员工透露，在OpenAI发布ChatGPT后不久，谷歌就重新调配了1000多名工程师（约占搜索工程团队的20%），让他们投入到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研发工作中（尽管任务指令很模糊）。在接受《彭博商业周刊》采访时，皮查伊曾表示人工智能比火或电还要重要，他说世界正处于与信息交互方式发生根本性转变的边缘。“我认为我们目前只满足了人类信息需求的1%，” 他说，“十年或二十年后这一点会变得很明显。而且我认为我们低估了这一切还处于多么早期的阶段。” 所以，这对谷歌来说是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对互联网本身来说，这可能也是一个关键时刻。

  皮查伊于2023年在公司年度谷歌I/O大会上发言。摄影师：杰森·亨利（Jason Henry）/《》/Redux

  在ChatGPT出现之前，谷歌的搜索团队深陷于阿文德·贾恩（Arvind Jain，他在2014年之前一直担任谷歌杰出工程师）所称的 “维护模式”。数千名工程师维护着一个内部代码库，以确保利润源源不断地流入。这个代码库非常庞大，充满了过去多年的遗迹，其中包括为实现一个功能而编写的10万行代码，该功能是让人们能在美国偶像第十三季中投票（优步科技公司（Uber Technologies Inc.）最初的代码库大约有1万行代码）。搜索工程师们为了这个领域的关键指标——延迟（即网页加载所需的时间）而争斗。新功能有可能增加加载时间，所以谷歌发明了一个系统，一位前经理将其比作碳排放的 “总量控制与交易” 计划。为了推出新项目，团队首先必须证明他们在其他地方减少了延迟，这使得工程师们不得不努力让谷歌搜索中一些不相关的部分加载速度稍微快一些。

  其他时候，他们在一些明知毫无意义的项目上辛苦劳作。2020年，一位前谷歌经理被指控帮助一个由数十名工程师组成的团队开展一个项目，旨在提高网络搜索基础设施的效率。大约六个月后，一位副总裁无意中透露他无意推出这个项目。但他建议这位经理想办法继续推进，这样工程师们在年底时就有东西向他们的老板交差。并非所有谷歌员工都讨厌这样的任务。一位前员工表示，有时人们觉得在这种大家都知道风险很低的项目上工作很轻松。但推出产品的重重阻碍打击了工程师们的士气，也引发了管理层和普通员工之间的紧张关系。2021年，既是搜索工程师又是谷歌驻场漫画家的马努·科尔内（Manu Cornet）画了一幅图，生动地描绘了这种状况：一艘巨大的货船，上面嫁接了大炮、塔楼和起重机，而老旧的船体则用胶带修补着。船长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说道：“执行速度太慢。划船的人需要转变一下文化观念。”

  谷歌有时也确实会突破搜索的界限，比如在2016年推出了谷歌助手（Google Assistant），这是一个可以处理简单语音指令的功能，比如查询天气或了解勇士队比赛的获胜者。许多谷歌员工希望能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但据两位知情人士透露，由于对该产品如何与现有的基于广告的商业模式相契合存在不确定性，推进的势头受到了抑制，其中一人将这场辩论形容为生成式人工智能带来的焦虑的早期预演。“我们到底要怎么在上面投放广告呢？” 这位前经理谈到语音搜索时说道，“从那时起，真正的危机就开始了。”

  谷歌作为网络索引的角色使其免受开放互联网不可靠性的影响：因为它只是指向其他网站，所以用户不太可能因为在这些网站上看到的内容而责怪谷歌。该公司偶尔会因充当诈骗和攻击性内容的传播系统而受到批评。但如果谷歌开始直接提供更多信息，其声誉风险显然会增加。

  十多年来，谷歌一直在努力应对这种转变带来的影响。2012年，该公司对发布知识图谱（Knowledge Graph）犹豫不决，这是一个关于世界重要事实的集合数据库。这个数据库是通过从谷歌为搜索而抓取的网站上提取信息组建而成的，它可以帮助公司用直接的答案和图片来回应查询。据一位前员工称，经过数月的努力，公司确定其准确率已达到95%以上。但在一次内部演示中，该产品提供了错误信息，高管们因此拒绝批准发布。这些犹豫也会减缓公司对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反应速度。“他们肩负着 ‘谷歌传递真相’ 的重任。” 前杰出工程师贾恩说道。

  工程师们最终达到了谷歌的标准，该产品也在同年推出。一旦这个工具面向公众，问题就从其准确性变成了它对网络经济的影响。谷歌提取信息的那些网站依赖谷歌搜索引擎为它们带来网络流量，通常还有广告收入。后来，在内部会议上，据一位前员工透露，谷歌高管们认为这些数据是可以使用的，因为谷歌会在答案下方的小字体中注明等信息来源。

  谷歌员工很清楚用户的偏好（他们喜欢快速获取信息）和生产这些信息的网站的需求之间的矛盾。“我不知道正确的答案是什么。” 科尔内说，“我想说的是，至少作为一名员工，我觉得关注用户对我来说是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让我认为谷歌并没有试图做任何不正当的事情——尽管这可能会让一些公司倒闭。”

  另一方面，谷歌的商业模式也支持了一些对用户明显没有用处，但却经过调整以获取广告收入的服务，比如欺诈性的产品联盟网站和标题党式的新闻聚合网站。在过去几年里，开始出现一些关于谷歌搜索质量下降的博客文章。用户开始尝试用一些技巧来避开低质量的网站，比如在搜索查询中附加 “Reddit” 这个词，希望能找到信息来自真实用户的帖子。

  要从实证角度衡量像谷歌搜索这样庞大且不断变化的事物的质量是很困难的。但研究这个问题的学者们表示，谷歌搜索的质量明显下降了。“我认为人们确实广泛地感觉到它在衰退。” 自2017年以来一直研究搜索引擎的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博士生艾玛·卢里（Emma Lurie）说。

  一些谷歌员工对这些抱怨很不满。谷歌的代表指出，一些独立评估表明，谷歌的搜索结果质量比其他搜索引擎更高。“人们对搜索及其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有很高的期望。” 谷歌首席搜索科学家潘杜·纳亚克（Pandu Nayak）说，“当它满足了这些高期望时，人们并不会注意到，因为它只是在按应有的方式运行。”

  即使在公司内部，也有越来越多的批评声认为谷歌受到了错误激励的引导。搜索部门致力于为用户的查询提供最有用的结果，而广告部门则着眼于最大化这些查询所产生的收入，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天然的矛盾。为了防止广告部门的优先事项扭曲自然搜索结果，这两个部门传统上是分开的。据两位曾在搜索部门工作的前员工称，随着增长趋于平稳，一些谷歌员工觉得这道防火墙正在削弱。根据美国司法部2023年对谷歌搜索引擎反垄断审判中披露的文件，2019年初，谷歌宣布进入 “黄色警戒” 状态，因为该季度可能无法实现搜索业务的收入目标，这场审判最终导致联邦法官裁定谷歌在搜索领域维持了非法垄断地位（该公司表示将上诉）。

  作为 “黄色警戒” 紧急状态的一部分，谷歌搜索和Chrome浏览器团队的工程师被重新调配，以找出用户查询量下降的原因。这一趋势给谷歌的广告业务带来了麻烦，因为每次查询都意味着一次展示定向广告的机会。但谷歌为解决这个问题所采取的行动让当时的搜索业务负责人本·戈麦斯（Ben Gomes）感到不安。“我认为我们追求查询量增长和吸引更多用户是好事。但我觉得我们为了产品和公司的利益，在广告方面介入得太深了。” 戈麦斯在审判期间公开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

  在 “黄色警戒” 开始七周后，谷歌解除了这一状态，当时谷歌广告部门负责人普拉巴卡尔·拉加万（Prabhakar Raghavan）称赞工程师们的 “英勇” 表现，尽管查询量下降，但他们帮助公司实现了收入目标。此后不久，戈麦斯转到教育部门担任新职务，拉加万则同时负责搜索和广告业务——在一些谷歌员工看来，这进一步削弱了两个部门之间的界限。当被问及这些担忧时，皮查伊说：“商业信息也是信息，” 而且只要广告标识清晰，广告就可能有价值。“真正的核心是用户，” 他说，“我认为关注用户和关注质量最终将是我们开展所有工作的方式。”

  与对ChatGPT出现的反应相比，2019年对查询量的担忧似乎微不足道。里德在ChatGPT出现前仅19个月加入搜索团队，仍在了解这个部门与她之前在公司地图部门的工作有何不同。“这就像你是隔壁的邻居，一直都在这所房子里，但在就寝时间之后就不在了。” 里德说。她模仿着检查壁橱深处的样子。“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ChatGPT出现时在谷歌工作的一些人描述说，一种恐慌情绪席卷了整个公司。但是，当里德穿着以谷歌彩虹色为基调的服装，带领《商业周刊》的两名记者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山景城的谷歌总部园区参观时，她淡化了公司被这一消息震动的说法。谷歌有很多人年纪足够大，还记得2009年微软公司推出必应（Bing）搜索引擎时，人们曾认为这对谷歌是一个生死攸关的威胁（但事实并非如此）。一切照旧通常行得通，所以一些人并不想惹是生非。不过，里德已经准备好实施真正的变革。“她非常注重数据驱动。” 曾与她一起在谷歌地图部门工作、现在是Niantic Inc.高级副总裁的布莱恩·麦克伦登（Brian McClendon）说，“她不会基于希望做出改变，但如果她相信自己有数据支持，认为另一种方式更好，她就会像一台压路机一样坚决推进。”

  里德将她在搜索领域的做法称为 “持续演进”，而非彻底的革新。摄影师：杰西卡·周（Jessica Chou）为《彭博商业周刊》拍摄

  自2003年从达特茅斯学院（Dartmouth College）计算机科学专业毕业后不久，里德就加入了谷歌，那时她刚离开离新罕布什尔州家乡不远的学校。她在纽约办公室工作，在那里她以既富有创造力（她自己缝制了婚纱）又一丝不苟（她检查团队代码的细致程度对大多数经理来说都很不寻常）而闻名。在她的新职位上，她是公司里除皮查伊以及神秘的创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和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之外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在谷歌工作的早期，里德曾参与过本地搜索早期版本的开发工作，这是谷歌地图的一项功能，允许用户将搜索范围限定在特定地理区域内。负责该功能发布的布林推动团队在尚未完全搭建好理想技术架构的情况下就推出产品。如今这种情况在搜索部门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但据里德说，这也是个正确的决定。“我们提前两个月了解到了人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她说。她将其描述为关于 “当你试图重新定义可能性时，如何进行实验” 的一堂课。

  里德一直试图将这种灵活性带到她的新岗位上。她的团队推出了 “搜索实验室”（Search Labs），热情的用户可以在那里注册试用尚未发布的功能，这为公司提供了一种在向普通公众推出这些生成式人工智能实验功能之前，获取用户反馈的途径。里德预测，随着时间的推移，传统的谷歌搜索栏的重要性会逐渐降低。她说，语音查询的数量将继续增加，谷歌也在计划扩大视觉搜索的应用范围。负责搜索体验的副总裁拉詹·帕特尔（Rajan Patel）展示了父母如何使用谷歌的视觉搜索工具帮助孩子做作业，或者偷下咖啡店中某个穿着时尚的陌生人的运动鞋照片，以便购买同款（帕特尔最近就这么做过）。里德说，搜索栏短期内不会消失，但公司正朝着一个谷歌始终在后台随时待命的未来发展。“这个世界只会不断拓展，” 她说，“就好像你可以像问朋友一样轻松地问谷歌问题，只不过这个朋友无所不知，对吧？”

  朝着这个方向迈出的另一步是谷歌最近宣布的 “人工智能模式”，它允许用户以对话的方式探索话题，并提出后续问题。谷歌搜索产品副总裁罗比·斯坦（Robby Stein）将这项功能描述为一种让用户探索那些不适合用传统关键词搜索的复杂问题的方式；公司的内部测试显示，查询的长度增加了一倍。这也是谷歌尝试新商业模式的一个机会。“人工智能模式” 将首先向订阅了谷歌高级人工智能功能的付费用户推出，对于一个一直免费的搜索引擎来说，这是一个微妙但意义重大的转变。

  随着人工智能变得越来越重要，谷歌开始有员工跳槽到OpenAI、Anthropic和其他行动更快、正在开发更多新奇产品的初创公司。但据几位了解该公司的人士称，自从在里德的领导下搜索部门开始变得更有活力以来，员工士气有所提升。

  在财报电话会议上，皮查伊称赞了公司在降低提供人工智能答案成本方面取得的进展。贾恩说，布林再次频繁出现在山景城的总部，他还亲自招募了自己的老同事诺姆·沙泽尔（Noam Shazeer），沙泽尔是谷歌最著名的工程师之一，他重新加入了公司。“我看到的是一种新的活力，” 贾恩说，“那些早期的工程师们又聚在一起了，现在他们有了追赶的目标。”

  里德认为谷歌现在正走在正轨上。“事情开始时进展缓慢，然后会迅速发展。突然之间，技术、产品、应用、理解、完善等所有方面结合在一起，然后每个人都需要它。” 她在谷歌总部园区散步时说，“在你认为这项技术真的可以改变人们搜索内容的这个时候从事搜索相关工作，真的非常令人兴奋。”

  当她在渐渐黯淡的午后阳光中离开地图部门园区时，里德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穿过一片红杉林，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旁，给一位骑着公司发放的自行车的谷歌员工让路。穿着整齐熨烫制服的餐饮服务人员正在为户外欢乐时光做准备。这几乎让人感觉回到了2010年代中期的辉煌岁月，那时谷歌深受互联网用户喜爱，在市场上所向披靡。

  几年前，谷歌的高管们认为开发可能会以谷歌自身名义给出错误信息的产品存在风险，这种看法并非完全错误。例如，“人工智能概览” 曾鹦鹉学舌般地重复巴拉克·奥巴马是这种错误说法，给出过关于联邦学生贷款政策的过时信息，还曾建议人们为了健康每天吃一块石头。人们对人工智能驱动的聊天机器人的可靠性已经普遍持怀疑态度，而谷歌愿意接受这些 “幻觉”，可以被视为一个不祥之兆，表明为了跟上其他人工智能公司的步伐，谷歌在多大程度上降低了自己的标准。

  对谷歌来说，这些答案虽然令人尴尬，但并不表明人工智能存在什么致命缺陷。公司代表还表示，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的这些例子，主要是人们用奇怪的查询轰炸该产品的结果。在生成式人工智能出现之前，“人们不会去谷歌搜索然后问，‘我每天应该吃多少块石头？’” 里德说，“他们根本不会这么做。” 她说她认为在产品发布方面，谷歌已经做得够好了。

  谷歌的生成式人工智能产品仍然带有免责声明，表明该技术仍处于实验阶段。里德说，在公开环境中进行测试有助于让这些产品变得更好。她坚信，就像对搜索的其他变革一样，人工智能会让人们比以前更频繁地使用谷歌。

  一些最强烈的反应并非来自用户，而是来自谷歌的另一个核心群体：独立网站发布商。自从谷歌发展壮大到具有重要影响力以来，它就一直在与那些创建网站、视频和文章（谷歌的产品帮助展示这些内容）的人进行微妙的互动。该公司一直（且准确地）将其搜索描述为网站吸引新用户的重要途径。但它也在稳步地在搜索页面上直接提供更多信息，减少了用户点击这里可以进入其他网站的必要性。

  据一位前高级管理人员称，支持网站发布商一直只是谷歌更大目标的附带事项。“将流量引向发布商网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必要的恶。他们试图做的主要事情是让人们使用谷歌的服务，” 这位前高管说，“所以自然会有一种倾向，希望人们留在谷歌的页面上，但这确实会削弱发布商和谷歌之间的某种默契。” 谷歌对这种描述提出了异议，但 “人工智能概览” 可能会将这种情况推向逻辑上的必然结果。因为谷歌的人工智能是在网络数据上进行训练的，它的答案在某种程度上是网络内容的重新混合版本，同时也可能通过将网站完全排除在外，扭曲了催生现代互联网的经济模式。

  对于像艾米丽·亨德森（Emily Henderson）这样的发布商来说，这是一个真正的问题。亨德森是一位室内设计师，在2010年代初，她通过撰写博客，分享如何为客厅选择合适尺寸的地毯，或者咖啡桌应该离沙发多远等内容，建立起了蓬勃发展的在线业务。她的帖子经常在关于家居装饰的搜索结果中名列前茅。这为她的网站带来了流量，反过来又使她后来的帖子更有可能在谷歌搜索中排名靠前。

  2024年，在 “人工智能概览” 推出后，亨德森沮丧地发现，谷歌的人工智能似乎在将她的装饰指南当作自己的内容分享。自2024年5月 “人工智能概览” 发布以来，她的网站流量有所下降。虽然她仍在努力弄清楚这对她的业务意味着什么，但她已经得出结论，她必须找到另一种吸引读者的方法。“我喜欢互联网原本的样子，我只是有点担心我们会失去一些人，” 她说，“它只会慢慢的变缺乏人情味，越来越千篇一律。”

  网站运营者还面临着来自专门为利用谷歌搜索算法而设计的人工智能生成网站的新竞争。截至2025年3月，新闻评级机构新闻卫士技术公司（NewsGuard Technologies Inc.）发现，有1254个新闻网站的内容大部分或全部由生成式人工智能撰写，而2023年5月时这一数字仅为49个。据新闻卫士称，还有数十个人工智能内容农场也出现在谷歌新闻上，它们与传统新闻媒体竞争点击量。而且谷歌的广告业务还在数百个人工智能生成的网站上投放广告，分享这些网站产生的收入。在某些情况下，一些大品牌的广告出现在了垃圾人工智能网站上，比如美国红十字会、嘉信理财（Charles Schwab）和谷歌自己的营销信息曾出现在名为 “今日新事”（What’s New 2 Day）和 “时间新闻”（Time News）等新闻内容农场上。

  谷歌的一位发言人表示，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不一定违反规定，但公司会对低质量网站和那些确实违反其政策的网站采取行动。“生成式人工智能所做的是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免费且非常易于使用的工具，让他们能够大规模地自动化和扩展垃圾信息的制作技巧。” 营销机构Amsive LLC负责搜索引擎优化策略的高级副总裁莉莉·雷（Lily Ray）说。同时，她说，由于谷歌搜索排名算法的一直在变化，网站为了使自己的网站能被谷歌识别并在搜索中更有可能被看到而采用的标准做法正变得越来越无效。她说，谷歌和网站发布商之间的关系处于过去二十年来最紧张的状态。

  里德说，谷歌非常关心网站发布商，“人工智能概览” 是用户在开放网络上进行进一步研究的起点。就皮查伊而言，他强调需要向网站输送 “高质量” 的流量，而不是让用户在可能与他们不相关的网站上点击浏览。“我们正处于这样一个阶段，要确保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在改进产品，但要以优先向生态系统输送流量的方式来进行，” 他说，并补充道，“这一直是最重要的目标。”

  2024年10月，谷歌在其山景城总部召集了大约20名网站创作者，举办了它所谓的 “网络创作者对话活动”。该公司邀请了产品评论员、旅游博主以及娱乐和生活方式领域的作家，并安排了一系列与搜索工程师的会议。“他们告诉我们，我们的内容和网站正是谷歌想要奖励的那种，而且他们要做得更好。” 专注于深入评测空气净化器的网站HouseFresh的主编吉赛尔·纳瓦罗（Gisele Navarro）说。

  据三位参加会议的人士称，工程师们向创作者们询问了怎么来识别内容是由人类而非生成式人工智能创作的技巧。但他们还表示，谷歌首席搜索科学家纳亚克也建议网站发布商利用AI工具来帮他们创作内容。

  在会议的某个时刻，一位与会者恳求谷歌撤回对搜索所做的一些更新，认为谷歌肯定希望弥补对其合作伙伴造成的伤害。但纳瓦罗记得，一位谷歌工程师表示，公司无法对算法的核心变化进行零碎的调整。从那以后，一些与会者放弃了，另一些人则在努力适应。谷歌将这次活动描述为关于搜索性质变化的广泛讨论，但据纳瓦罗说，至少在一些创作者心中，传达的信息更加直白：“他们在那次会议上告诉我们的一件事是，永远别期望回到以前的流量水平，” 她说，“因为搜索已发生了变化。”